Wednesday, December 15, 2010

僵局(二)


大卫与押沙龙之间前后五年欲断还连的矛盾关系,终于藉着大卫一个亲吻作为了结(撒下1433)。或许大卫当时所处的立场可能是介于政治压力和个人的感情之中,但,无论什么因素,押沙龙感受到的是:他被父亲拒绝了。终于在押沙龙主动地「争取」之下(撒下142832),才获得「君王」(留意“王就与押沙龙亲嘴”〈撒下1433下〉)的接纳与宽恕。父子之间复合的过程不知有多艰难,充满了代价苦楚。细读时,心头还会隐隐作痛。

前嫌是否已冰释,那还得待下回去揭晓了。但是,那极简短的描述,却意味深长。大卫与久已失落的儿子亲嘴,两个人之间没有对话,仅有的亲嘴又能化解什么呢?可能叙事者并不期望读者对俩父子的复合抱太大的期盼,以为罪恶的骨牌效应,终于在此被终止了。

叙事者并没有用很「家长式」的口吻或「说教式」的方式呈现罪性的破坏力,他只是让故事中的主角,在完整与没有、善与恶之间徘徊挣扎,在时而委协、时而委曲求存中作选择。就是做了错误选择,罪行的代价会「很忠心」地死死纠缠——罪的惩罚就是更多的罪。罪滋养罪,在大卫的家庭里再明显不过了:他玛的玷辱导致暗嫩被杀害,然后造成大卫心硬。大卫又用不可宽怒的心态来回应押沙龙的罪行。为了令押沙龙消失,大卫避开他。大卫因押沙龙的罪失去儿子暗嫩;大卫因为他自己的罪失去了儿子押沙尤。在这样的恶性循环里,以及大卫与押沙龙关系的僵化,此时大卫的生命已被罪恶改变了。

整段故事上帝虽没有直接参与,但是,叙事者似乎没有忘了提醒读者,大卫与儿子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都显明祂在背后作护理的工作,因为参与这场戏剧的人都是自由远择自己的行动,但上帝的工作却藉此完成。

王牧师

21/11/2005

僵局(一)


两位儿子那狂野不羁、难以驾驭的邪恶,致使大卫久久无法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一波未平,另一波兄弟之间残杀的打击更细更深地蚕食着他的心灵,难怪押沙龙逃亡在外祖父处,前后三年,大卫竟没有进一步采取任何的行动(撒下1334-38)

叙事者用了极暖昧不明的叙事技巧,若隐若现地开凿出大卫心灵深处兼具两种互相冲突的矛盾情感(ambivalent)。他很有技巧地用「经济」的手法,一句「无可奉告」、模棱两可的语意:「切切想念」(留意不同译本与注译书的翻译),充分表达了大卫卡在爱/宽怒与公义/审判之间,也在王/父亲两个角色之间拉扯着、久久无法协调。无形中,叙事者也在尝试缔造一个开放空间,让读者能够窥见或想象作者也被卡在大卫心灵深处中的不确定、犹豫,千头万绪之中。如此别具风格的叙事手法,难道读者还可以置身度外,且客观地看待大卫此时的人性挣扎吗?

正当大卫处在僵局,不知如何进一步行动时,约押藉一位无名的提歌亚妇女的协助,尝试介入处在僵局中的大卫,让他为自己做选择。他很有技巧地先讲个假编有关自己两位儿子互相残杀的故事,此惨局导致她陷在唯一留下的儿子(凶手)将面对以血还血的苦况(撒下14:6-7)。唯一的儿子若在深严而无宽容的法律下被制栽,她仅有的希望将灭绝。其实,她的困境正反映出大卫左右为难的矛盾。换句话说,只要大卫迭择放下君王治法如山的尊严,用为人父宽容的心肠接纳押沙龙,他将会得回一位已「死」去的儿子。问题是,一位已被儿子的邪恶所「处死」的父亲,谁能使他活过来?

三年的僵局似乎被打破了。大卫终于放下君王的尊严,押沙龙获准回来(撒下1421)。耐人寻味的是,大卫却拒绝接见儿子 (1424)。大卫对押沙龙的宽容是冷漠的,两年之久父子未曾见面,大卫仍坚持因暗嫩的死而有的苦毒;在大卫眼中,押沙龙是「凶手」,不是儿子。也许,大卫把儿子隔离两年,是对押沙龙的惩罚,使他知道对自己所犯的大罪负全责。不管大卫用什么的理由来解释他的立场,明显的是,在他内心深处,他很难完全地饶恕押沙龙。(待续)

王牧师

10/11/2005

遗落的角度


大卫万万想不到两件家庭悲剧,都是儿子欺骗父亲,把大卫卷入他们邪恶的动机里。大卫只有眼巴巴的让悲剧在自己允许之下发生。或许,任何暴力行为,都会挑起所有人最原始和最不能控制的情绪,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它将引发的后果。有了第一次的暴力行为(大卫长子——暗嫩强奸同父异母的妹妹——他玛),加上作为父亲的大卫,家中发生如此严重的事件(撒下13122),他仅是「甚发怒」,并没有进一步做些什么;可能是出于溺爱长子或自己的罪行,减弱了他在家中的道德权威,导致怀恨两年之久的押沙龙,在皇室里制造另一波的暴行——残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撒下132829)。

押沙龙用两年的时间筹划谋杀暗嫩,其背后的动机相信并非那么单纯。留意古抄本用附加子句来形容他所设的宴会:「押沙龙摆设的筵席,如同王的筵席。」(参吕译、现中、JBNEB等的翻译)。这极可能在讽刺押沙龙正以非常手段谋取别人的承认:他在王位继承上仅排在暗嫩之后。为妹妹洗清名声的背后还有政治意图。

刹那间,大卫丧失了两位儿子。叙事者用了相当累赘的方式重复三次说道押沙龙「逃了」(撒下3 34,3738)。这是否在强烈表达押沙龙的流亡,也等于是「死」了。此时的大卫悲痛欲绝(撒下133631),死亡与悲恸紧紧地交织一块面对儿子的丧失,语言已失效,大卫的软弱与有限性昭然若揭。

我们都会很自然地爱用「看戏」的心态来看人犯罪后所造成的后果,然后幸灾乐祸地用道德观念来大力抨击犯罪者罪有应得。如果我们用此心态来解读大卫的故事,只会促成我们变得愈来愈像宗教家,心思愈来愈僵化。

我们能不能从一个更有「人性」的角度来解读大卫的苦痛?苦痛有时并不全是命运的安排,也不全是一种死板的道德惩罚。上帝从没有让生命停止说故事,生命也从来都不是固定的状态,它是流动进行式的。因着叙说与聆听,生命故事里的苦痛、爱与恨、善与恶,因而有了意义。

王牧师

07/11/2005

为伤痛命名


大卫的罪行为自己烙下深远的影响,那代价可以说是如影随形般地摆脱不了,但那并非是不可逆转的结局。上帝的宽恕(撒下1213),以及所罗门的出生(撒下121425)决定性地指出:即使在邪恶的深渊里,在上帝那里还有全新的开始!就是在生命愁云惨雾之中还投下一抹不屈不挠的期盼。但是,罪行的代价不会随着上帝的宽恕而消失,他与家人都必须一起背负着沉重的代价。撒母记下13章记载了大卫儿女之间的乱伦关系,也为他的未来投下阴影……

正如先知拿单(上帝)所说的,上帝对大卫的刑罚将会公开的,一切由他玛被同父异母的暗嫩性强暴开始,一连串无法控制的家庭悲剧如骨牌效应般的发生(撒下13122)。暗嫩所作所为也是绕着权力、情欲、暴力而运转,重演大卫用残暴手段的类似情节,只是施暴者与受害者却是大卫自己的亲骨肉。我们不难想

像,暗嫩的行为带给他父亲不知有多深的打击与沮丧。奈何,大卫已在色情与暴力方面已经「教会」了他的儿子;他阻止不了儿子「照抄」的自由,他已丧失了道德权威。

无可否认,暗嫩邪恶的行为固然是上帝给予大卫部分的刑罚,但我们不明白,难道上帝没有别的选择来刑罚大卫?为何在众多暴行之下而受害的人又多加一位他玛?叙事者与上帝似乎对以上的问题只有沉默。祂的不语,并非认同任何的暴行。撒下1319深刻地刻画着他玛的伤痛。此伤痛每一分都深深地刺痛着她,她的凄凉处境如服丧一般,丧失了一切。

我们都习惯性地把别人的伤痛笼统化,别人的伤痛愈没重量愈好,我们就可以摆脱任何盛载的责任。但, 上帝似乎是藉他玛的处境来为伤痛命名,给伤痛定位,让它更尖锐化地处在人性中显著的位置。上帝为他玛的伤痛命名,也是邀请我们全心地为人性中的残暴与愚昧哀哭,面对它们, 我们是那么地无能为力。

也许,面对他玛的伤痛,也是一种摇撼与唤醒!

王牧师

03/11/2005

你就是那人


「当别人犯了罪,你吓一跳;等你自己犯了罪,却觉得再自然也不过了。」(Elspeth Huxley) 非常有洞见的一句话,也非常贴切地描述当大卫王听完先知拿单讲完一则故事后即刻的反应。当大卫用尽无情的权术,蛮横地侵占别人妻,又借刀杀人后,上帝决定介入,差派拿单当面讲了一个富人与穷人的故事(参撒下121-4)。他非常巧妙地把富人的卑鄙行为与大卫的罪行并列,两者都是拥有很多,反而不知足,还蛮横地把别人唯一心爱的母羊羔/妻子霸占。可笑的是,大为即刻宣判富人死刑。他不知道对别人的判决正确无误地适合于自己。「大卫以为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是富人与他那卑鄙的行为。他以为是在宣判别人的罪行;讽刺的是那却完全在宣判自己。」(Fokkleman, Narrative Art & Poetry in Samuel, p.77)

「你就是那人!」(撒下127上)何等尖锐的一句判语。拿单不顾情面地宣读了上帝对大卫的判语,那是极可怕的一刻。大卫在毫无遮掩之下,全由上帝的话剖开他人性中最隐密、黑暗的一面,逼使他正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大卫现在处于福音的焦点上,他放弃宗教一般性的道德规条,批评别人生活的好坏,再也不能道貌岸然地如上帝一样掌控大局,权力再也不能免疫于上帝决定性的判决。此时此刻,大为再也不能抗拒忏悔、抵赖、怪罪、圆场或者是情愿做些什么来换取赦免。至终他只能认清并体悟他在上帝面前的地位,是个罪人,一个有麻烦、需要被拯救且需要上帝的人。

会不会常作教导工作的人(那会是牧师、教师……),当年纪愈长,地位愈高,尊严愈重,愈被人敬重,甚至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再加增的时候,很轻易地以权威自居,逐渐使自己变得愈来愈像宗教家或道德家,常常把生命或上帝的道变成一个模糊、笼统,甚至摸不着边际的道德资料。面对别人的恶行时,全是一套为别人而讲的道理。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多知道一点,比别人优越,很快就没有了为自己生命作深刻反省的空间。我们会愈不注视上帝,甚至渐渐失去人性。

王牧师

27/10/2005